我们未曾想过,胡日尔镇里令我们印象最深的会是它的小美术馆。与其说是美术馆,其实倒不如喊它小画廊更为贴切,几十平大小,大大小小的油画被悬挂在木制的墙壁上,有些未裱上画框的甚至叠放在入口处的长桌上,供人随意翻阅挑选,若是看上哪幅,除非挂得太高无法拿到,其余的皆可以直接取了去纪念品商店结账带走。
油画作者大多是不知名的画家,有些甚至是业余爱好者,画作内容也几乎全是贝加尔湖。这座欧亚大陆上最大的淡水湖泊,像一弯新月镶嵌在西伯利亚大陆上,经历了约2500万年时光,而今平静深邃地匍匐着,冬季结冰,夏日消融,每种季节都有着独特的风景,而画家们把这些风景用颜料一一记录下来,交给被它吸引的人们。
作为奥利洪岛上唯一能够长期居住的小镇,胡日尔无疑成为了观看贝加尔湖的最佳驻扎点。这座面积极小的小镇,位于奥利洪岛的西北部,若从高处往下看,奥利洪岛像是新月中的一道沟壑,胡日尔恐怕只能算沟壑中一点影子。
从伊尔库兹克乘车出发,需行驶近6个小时才能到达小镇胡日尔。我们出发时是个晚冬,贝加尔湖的冰层还未开化,看起来破破旧旧的小中巴能够从陆地直接开到冰面上。路途遥远,路况也并不算太好,可开车的俄罗斯小哥能够将顶着十几个大行李的中巴在冰面上开得飞起,我们挤在窄小的座位上眼望着窗外白茫茫的结冰湖泊,羽绒服下是被惊出的一身冷汗。
出发时是早上,到达时已近下午4点。预订行程从第二日开始,我们办理完入住后便开始了在小镇的闲逛。旅店工作人员用不太流利的英语告诉我们萨满岩的方向,我们沿着蜿蜒小路一路东绕西绕竟也将镇子逛了个大半。3月,湖面虽仍覆盖着坚硬的冰面,陆地上的雪却已化得差不多了。小镇太小,居住人口不过1500人,居住的木屋子也基本上由居民们自己搭建,天干物燥,山坡上极易起火,因此人们将街道建得很宽。原始的砂石路,道路两旁有深深凹陷下去的车辙,我们走在路上,只要身边有车经过,便会扬起一片沙尘,沙尘里有独属于西伯利亚的冷冽空气,同时也伴随着这个岛上小镇最朴实的人烟气息。
我们一开始从没想过这里会与艺术沾上边。它太小了,也太偏僻,若类比中国,恐怕只能算是某个坐落于山脚下的边陲小镇,它会有集市与菜场,学校与诊所,却不太可能拥有一间美术馆,甚至不太可能拥有一幅画,但胡日尔拥有了他们,并有专人打理,他们给这个镇子带来了艺术。
若观察细致些,便能发现胡日尔的人们极善于生活。小镇内的房子虽然都是木质的,但屋顶皆被刷上了不同的颜色,有一些屋子的主人,甚至将外屋的墙壁当作画布,用颜料在木墙上作画,画中渔船飞到了天上,在云层中行驶,贝加尔湖被拟人成了一名老年智者,浪花是他的胡须,层层翻滚,而萨满岩静静伫立在后面,好似一块丰碑。有意思的是,我们从别人的照片中也意外看到了这座屋子,那是12月的圣诞前夕,距离我们前去不过4个月,但那时木墙上的画作却与我们看到的完全不同,画的是圣诞老人与麋鹿,可见主人的用心。
不止如此,在我们光顾的每家小咖啡馆里,我们总能发现各式各样有趣的画作与装饰品。气候寒冷,壁炉是胡日尔镇家家户户的必需品,而壁炉也成了家家户户的展示柜,有十字绣与木雕、毛毡与姜饼人,也有被画上图案的石头与形似阿拉丁神灯的水壶,我们逗着店里的猫咪,摆弄着这些小装饰品,在店主端上咖啡的时候,毫不吝啬地称赞他们的手艺。
我最终从胡日尔的美术馆里带走了一幅画,画的是冬日的萨满岩,是日落时分。太阳渐渐落下去,刚刚被岩石挡住一半的瞬间,阳光把墨蓝色的冰封湖面涂抹成粉红色,像一位被说了情话的少女脸颊露出的羞涩红晕。我被这一抹红晕吸引,以4500卢布的价格买下了它,小心翼翼地装进了行李。在家里拆开时,我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北纬52度的寒气,那是一段记忆,深入脑海,我将画挂起来,而后的每一天,不经意间瞟上一眼,都似乎看到贝加尔湖在眼前栩栩如生起来。
我打电话给朋友,约着要在某个夏日再去一次,不再流连冰雪,不再追逐寒冷,而是去看一看那间木屋的外墙上,又画上了什么样的画作。